二戰往事：一名飛虎隊員在深圳的13天

2015-07-22 劉深 深圳晚报深圳晚報

1944年2月11日，美國陸軍第十四航空隊中美空軍聯隊執行轟炸香港啟德機場的任務，第三戰鬥機大隊32中隊飛行員唐納德·W·克爾（亦寫作“柯爾”）中尉座機油箱中彈起火，他跳傘逃生。
克爾中尉在跳傘後經歷了從蒙難到脫險48天的傳奇經歷。在日軍大肆搜捕的危險環境中，克爾最終被東江縱隊港九獨立大隊營救出香港，並在深圳的土洋和坪山等地休養了13天。

 

受傷的克爾中尉坐在遊擊隊為他做的轎子裡。

 

駛離香港
在香港經歷了24天驚心動魄的逃亡之後，克爾中尉跟隨護送他的遊擊隊員們，於1944年3月6日晚上，從赤徑海邊的小碼頭離開西貢半島，駛向大鵬半島，這就是遊擊隊精心選擇的路線。他後來回憶道：

距海灘大約幾英尺處，我看見兩艘大漁船，這不禁讓我喜出望外。前方部隊已經在海灘上集結，兩名精疲力竭的轎夫把我放到地上。隨後，所有人聚集起來向我道別。

……兩名身體強健、光著膀子的中國人把我舉起，蹚過冰冷的海水，走到最近的那艘船，來到了船體傾斜的那一邊。送我上船是件苦差事，旁邊幫忙的人總會拽到我受傷的手臂，而抬我的小夥子一邊要克服海浪的衝擊，一邊還得走在鋪滿大卵石的海灘上。

克爾中尉對所乘的那艘帆船觀察很細緻，它長約30英尺，寬七、八英尺，豎著桅杆，架著風帆，後甲板上鋪蓋著一張弓形的編織竹席。讓他奇怪的是，還有一艘船隨行，遊擊隊員的回答是，由於日軍的快艇速度快，火力強，港九大隊海上中隊的漁船處於劣勢，因而他們準備了一艘裝滿炸藥的船，顯示了遊擊隊的決死精神。

那個永遠難忘的時刻這樣定格在克爾中尉的腦海中，是那麼刻骨銘心：

我回首遙望，向對面海岸上的人們揮手告別，此時他們也在靜靜地看著我。儘管從跳傘到九龍那天起，我日思夜想這一幕，但真地到了臨別之際，我卻難舍難離。他們與我這個外國人素昧平生，卻給予我無私的幫助，這種情誼今生難以再現。

這是一個風大雨大的夜晚，護送船在一個小島的背風處停留了一晚，翌日，他們抵達了大鵬半島上的南澳鎮。這裡是個古老的漁港，克爾中尉描述那裡魚腥味道刺鼻。

 

東縱送給克爾中尉的錦旗。

 

見到曾生
在南澳住了一個晚上，克爾中尉繼續乘船，被送到位於土洋村的東江縱隊司令部所在地——一座義大利人建的天主教堂。

在土洋村義大利教堂中的東縱司令部，克爾中尉見到了久仰的曾生司令員。陪同曾司令員一起會見克爾中尉的，還有東江縱隊領導周伯明、饒彰風、敵工科長林展和黃作梅。曾生還帶來了一部繳獲的日本照相機，照相正是克爾的老本行，他用這架照相機為遊擊隊員們拍攝了很多照片。值得一提的是，由於當時無法洗印這些這些膠捲，克爾將膠捲帶回了美國，直至2008年，克爾之子將這些照片帶到了中國，克爾中尉和曾司令員以及東江縱隊的將士們留下了多張珍貴合影。

在土洋村東縱司令部，克爾中尉接受了縱隊機關報《前進報》記者採訪，成為報紙上的新聞人物。《前進報》後來報導了克爾中尉對遊擊隊的感受。克爾中尉將他在逃亡途中畫在香煙盒背後的五幅漫畫送給了東江縱隊，並在《前進報》上發表，記者還采寫了通訊《克爾中尉的脫險——這是我人生第一次的探險旅行》。此外，報紙上還刊登了克爾中尉的感謝信：“中國的抗戰已得到了全世界的贊許，我們美國人也因能夠和你們像兄弟似的一起戰鬥而驕傲。我們將永久地、無論在和平中或者在戰爭中都和你們同志一般地站在一起！”

小村養傷
3月10日，有情報說日軍在附近活動，當晚，克爾中尉離開土洋教堂，被轉移到西面幾英里外一個十分隱蔽的小村莊。他清晰地記得，兩位姑娘把一個擔架放在地上，示意他躺上去。

由於傷口感染無法行走，克爾在這個小村莊裡休養了8天。期間，遊擊隊派出了最好的醫生和護士為他治療，他在一封信中寫道：“司令員派了一名主治醫生檢查我的腿和胳膊，說五到七天之內，我就能行走自如，還說我的胳膊只是筋扭傷。”

在寫給妻子維達和兄弟衛斯理·C·克爾的信中，克爾中尉詳細記述了在小村莊養傷和遊擊隊司令部的情景：

我們排成長長的縱隊離開，一路上由大約50名荷槍實彈的人和幾個有說有笑的姑娘們護送。我們走過海灘和山路，一口氣行進了約4英里，而他們居然連口粗氣都不喘！我依舊無法把信寄出去。

我的腿傷已經有了明顯好轉，瘀青和浮腫都已減退，只要不下地行走腿就不痛。胳膊也無大礙，身體總體來說很健康……

他們派了一個小男孩來照料我，叫亞明，帶來了食物、洗臉盆、香煙（日本牌子的！）。他對我照顧得無微不至，比如幫我洗襪子、剝花生。由於我的衣服拿去洗了，現在我穿的是中式衣服。他們甚至還給我找來了一個蚊帳！

告別坪山
據《英軍戰地服務團記錄》記載，3月18日下午，克爾中尉乘轎子離開村子，當晚抵達坪山。遊擊隊的營地位於坪山馬巒山上的羅氏大屋，這裡也曾經是1900年孫中山先生舉行反清庚子首義時的大本營。

克爾在3月18日寫道：

今天就要前往自由中國啦！到處都在緊鑼密鼓地準備著，我也全副武裝，迫不及待要出發了。儘管我聲明可以自己走，但他們還是給我準備了一頂轎子（巡行用的那種）。快了，大概中午就該啟程了……

當地軍民為我舉行了歡送儀式，場面浩大，爆竹聲聲，演講一個接著一個。我向小學生、高中生、英語初學者以及老百姓們發表了講話。小學生們為我獻上了一束鮮花，高中生送給我一捆甘蔗和一包糖果，鎮上的老人家贈了我一面精緻的錦旗，上面寫著中英文。後來中國司令員又設宴款待，讓我品嘗了地地道道的中國菜。

3月19日清晨，啟程的時刻到了，遊擊隊員用轎子抬著克爾中尉，從坪山向國民黨駐軍轄區——淡水鎮進發。

采寫 | 記者 劉深

編輯 | 邱志東